給滿一歲元馨的一封信

元馨：

今天你滿一歲了，還記得一年前這個時候，媽媽提早兩個月生下你的經歷，如同就發生在昨日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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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7年7月5日（四）

清晨我睡醒準備翻身，發現怎麼床濕濕的，一摸褲子，怎麼也是濕濕的，啊？我不會是破水了吧？瞄了一下掛在牆上時鐘，這時是早上4點40幾分。

老公昨晚在客廳上網睡著了，我大聲喊叫他過來，我很緊張，才懷孕八個月耶！趕緊換了褲子平躺在床上，希望一切沒事。過沒多久，褲子又濕了，我趕緊叫老公帶我去掛急診，抓了媽媽手冊和皮包（裡面有健保卡），搭老公的車子到醫院去。

好在我做產檢的醫院離家非常近，也有設急診室，否則發生這樣的事情，去別的醫院都沒有我的產檢紀錄，很麻煩呢。

車子一到醫院急診室，我一個人慢慢地走進去，老公先去停車。我拿出健保卡和媽媽手冊，報了現在是32週，他們看我整件褲子都濕的，也緊張起來，用輪椅把我推到樓上。我後來才知道他們把我推到6樓的婦產科觀察室。

到了醫院我就安心了，我相信他們會為我做最佳的防護措施。護士拿了監聽胎兒心跳和子宮收縮的儀器，然後跟我說醫師的助理等一下就過來了。先幫我打了一針促使胎兒肺泡成熟的針，還有一針減緩子宮收縮的針劑。醫師助理確定胎兒的心跳都正常，並看我子宮收縮的時間，發現每5分鐘收縮一次，但我一點都沒感覺收縮的時候會痛，他說可能是我比較會忍受疼痛吧。還記得這醫師助理的名字叫孝宣，聽他跟護士聊天，他已經值班很久了，等一會兒還要去台大上課。

老公一直陪在我旁邊。我大概等到五點半，應該是我媽起床的時間，我打電話回家跟我媽講說破水了，人在醫院。沒多久，換我爸打電話給我，問了好多東西。

上禮拜手機丟了之後，前一天我才拿到新的手機而已，手機裡面都沒存任何的電話號碼，我只記得家裡和公司的電話。

我隔壁有另外一個孕婦，他快生了，一直叫很痛。護士忙完我的，就跑去忙隔壁的。我聽隔壁孕婦在叫「我想大便！我想大便！」，護士卻說：「不要用力！不要用力！」我想他想大便還不讓他大啊..... 後來大概是時間差不多了，幾個護士趕緊推他進產房，過沒多久我就聽到哇哇的哭聲。哇塞，速度好快喔。那孕婦的婆婆也來了，我躺在床上聽到那婆婆在門口問護士有關我的事情，他聽護士說我32週就破水了，「嗄？！這麼早」一聲很大，護士還特地叫他小聲一點。我也知道32週破水實在是太早了，可是我也沒辦法。

一直待在觀察室，護士不斷地安慰我說，會發生這種事情不是我的錯，我不要自責，破水的原因很多。我只能點點頭。事後我看早產兒基金會的資料，提到所有早產的原因，唯一跟我相關的可能就是壓力大.......啊！也許吧，工作壓力。

早上六點多，尹主任就過來看我了，跟我說已經打了促使肺泡成熟的針，現在就躺在床上安胎，能安多久就安多久，最好是可以安到預產期。一聽到要一直躺到預產期，那不就是要躺兩個月嗎？我一聽都快昏了。

早上八點半，打電話進公司，說我破水住院，沒辦法上班，最少也要住4個禮拜以上吧.......。我還在跟接我工作的同事做交接，因為他不是那麼快就可以上手，所以我教得比較慢，想說我還有兩個月可以做，偏偏碰上我破水，現在交接沒完成，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。如果可以用電腦上網，最少還可以處理一些email，偏偏我人就只能躺在床上，連坐也不行，要怎麼叫我看電腦啊？！

早上九點多，尹主任在上診前又來看我了。我好感動喔......

我一直躺在觀察室，直到子宮收縮的時間已經延長到10分鐘一次，才讓我移到病房繼續觀察。讓我選病房，說有稍貴但病房大了很多雙人房，我想那就住吧。一間只要2600元。

病房有另外一位孕婦，我聽尹主任、護士來看他的時候，他的症狀好像是孕吐很嚴重。應該是剛懷孕的吧？我猜。
儘管我不敢亂動身體（怕又讓羊水流出來），但我腦中的思路很清楚，交代老公該要幫忙做什麼、問醫生護士什麼問題、回答他們問題，我都可以做得很好。想了一堆需要的物品，請老公回家拿過來，包括紙筆、衛生紙、肥皂、毛巾。

大概在上午10-11點左右，護士過來推我去樓下的婦產科診間做超音波檢查，要確定現在胎兒的狀況。但我只穿了醫院給我穿的病患衣，下半身空空的，我坐在輪椅上.....這樣不就都曝光了？護士知道我沒有產褥墊，叫我老公去買的，但老公回家拿東西，人不在，護士臉還有點臭臭的。我心情不是很好，畢竟我是緊急狀況，那裡知道要準備什麼東西？幹嘛給我這種臭臉啊？

不過這護士還是有稍微幫忙，拿了我屁股下的產褥墊，墊在輪椅上，再拿了件醫院的被單蓋在我膝蓋。我一坐上輪椅，就感覺羊水流出來的速度變快.......

我就這樣被推到診間，還要忍受婦產科診間外正在等候叫號患者的眼光，他們看著我坐在輪椅上、手臂打著點滴，被推進診間。

懷孕19週+6天，胎兒已經有1900g了，比起五天前產檢測的體重還要多100g。但位置依舊是頭上腳下的胎位不正。醫生說羊水流掉了還會繼續長出來，所以不會完全流乾，叫我靜心地安胎。

回到病房，我就一直躺在床上，吃喝拉睡都在床上。三餐訂醫院的，吃的很辛苦，因為只能斜斜地躺著，不能坐正吃飯；想尿尿時就叫老公拿了尿盆放在床上，屁股移到尿盆上，然後請老公幫我用水沖洗陰部；雙人房的電視遙控器在同病房的「室友」那裡，我不敢跟他搶，只好乖乖地陪他看42台的港劇。我這一生大概沒看過這麼久的港劇吧？

就這樣過了一天。

從我發現破水、掛急診、密切觀察到挪進普通病房，護士和一個不知是醫師助理還是護士，他們三不五時地會來安慰我，告訴我提早破水不是我的錯，提早破水有很多原因，叫我不要亂猜測，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地安胎。

這一天，公婆、爸媽都有來看我。原本以為同事也會來看我的，想說他們問了我的病房號碼，大概是會來看我吧？結果等了一天都沒有。

我稍微有點發燒，護士拿了冰枕給我，沒有感覺很舒服，反正就是不要再燒就好了。

晚上睡覺不是很舒服，肚子綁著儀器的線，無法亂翻身，沒有枕頭讓我抱，偵測的儀器很吵，半夜護士三不五時就會過來量體溫、脈搏，要睡也睡不好。


2007年7月6日（五）

老公昨天在醫院陪了我一整天，今天上午他去公司上班做些事情，就換婆婆顧我。在我想尿尿時，真的很尷尬，不想讓不熟的人來「服務」，所以我一直忍著等到老公下班回來。感覺尷尬的時候就趕快睡覺休息。

對面床的病人中午出院了，早上聽醫生來巡房的時候對他說，不會再吐了吧？那就可以出院回家休息了。

他出院我也自由了！這一大間房就是我一個人獨佔，當作是單人房呢！電視隨我看，高興極了。

不過，一直躺在床上沒有運動，腸胃蠕動很不好，不能吃奶類、豆類製品，我就算沒吃這些東西，也吃了很多青菜，但這兩天我就是沒大便，肚子很脹。護士拿了薄荷油擦在肚子上，非常地涼，反而更不舒服。

以為公司同事會來看我，昨天等了一天都沒人來，上午快遞送來了一大束花，祝我早日康復。我猜會拖這麼久，大概是事發突然，他們也不知道要怎麼辦，一定在討論要怎麼安慰我吧？只好送一束花來祝福。不過，住在醫院真的不適合放會散發花粉的花束，所以我還是請我媽帶回家了。

到了晚上，公婆、爸媽、表姊、表妹都來看我。我媽想說我吃醫院的食物會很膩，特地去買了鰻魚飯，但我晚餐吃不下，肚子太脹了。人很不舒服，難過到流眼淚，我媽只能默默地握著我的手，他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。

表姊表妹走之後沒多久，我突然想尿尿，請老公拿尿盆來，但卻看到產褥墊上有紅色的血跡，趕快請護士來看，護士拿了消毒手套，往陰部伸手一摸，感覺還好，沒有危險。

過沒多久，我想大便，又拿了尿盆來，但又怕一用力羊水都跑出來，難以使勁。用力一、兩次，真的大不出來，我突然想到昨天剛掛了急診，隔壁床快生的孕婦一直叫「我想大便、我想大便」，我想會不會我也是一樣的情形？還是叫護士過來，跟他們說我有「便意」。護士拿了消毒手套一摸，說摸到了小腳。

這下子不得了，病房一下子湧進好幾個護士，拉起布簾。我只記得一個手戴消毒手套，拿出我只在實驗室看到的刀片，刮掉下半身一部份的毛髮。我也慌了，只記得聽到護士說要剖腹，要趕快叫主任來。

我很緊張，雙腳一直在抖動，不知道為什麼，我也沒辦法停止。護士說是我今天其實沒發燒，但還睡了冰枕，太冷了。也許吧？擦了薄荷油的肚子很冰涼，睡了冰枕也很涼，但整個人身體就是脹脹熱熱的。

接著我被推進產房，還要我自己移動身體挪到產檯，實在是太難了，我的雙腳在抖動，不聽使喚哪！我一副苦瓜臉跟護士說我沒辦法，護士沒辦法，只好幾個人幫我挪到產檯。

原本以為是要等剖腹的，可是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，就變成是自然產。在醫生進產房之前，護士在陰部淋了一些水（後來我猜大概是消毒酒精之類的），護士七嘴八舌，差點有點像是在小吵架似的。有人一直叫我放輕鬆，但我雙腳還是不由自主地抖動，沒辦法放輕鬆，但卻一直有大便的感覺襲上來，護士叫我不可以用力。這很困難，就好像是你想大便，大便一直想出來，但你不可以順著那股力量使勁。

終於在醫生進來之後，在一次有大便的感覺時，我問了護士可不可以用力，他說可以，我很高興地用力......順利把胎兒接生出來，接著醫生用針縫陰部，我都可以感覺到針穿過肉的，還滿痛的！

我瞄了一下產房裡的大時鐘，時間是晚上8時40分。

胎兒出來後，我一直很擔心他不會哭，儘管他被抱到旁邊，被護士擋住我看不到，但一聽到他哇哇大哭的聲音，我就放心了。這時醫生才說，可以叫爸爸進來了。

老公進了產房，看到了小孩。但沒多久還是被請出去。我之前一直想說生產時要叫老公進來陪我，但這樣子根本沒辦法。好在生產過程很短，我也沒痛很久。儘管是胎位不正，我還是自然產下了一個娃娃。

生完後，我肚子也不脹了，甚至覺得很舒服，好像是經過一場奮戰，現在是舒舒服服地待在產房外的觀察室，我可以講話，可以思考，但我一點都不想動，整個人都在發呆。之前那個人很溫柔的護理人員為了要讓我安心，用手機到新生兒房照了寶寶的照片，拿出來給我看，他說現在很健康，就是臉有點紅，要我放心。我順便問他胎位不正要怎麼自然產，他說，還好嬰兒身體小，他們手就伸進去先拉出一隻腳之後，再拉出另外一隻腳，接著才拉出手臂。

口很渴，但我不敢喝水，只請媽媽在我的嘴唇滴幾滴水。因為生完後就算是進入「坐月子」的時間，我怎麼敢喝水！

待在觀察室一、兩個小時之後，一切沒事後，我才被推進病房。老公則是忙著去辦出生證明手續，以及寶寶的住院手續。這時公婆、爸媽、老公都在。我爸很高興地說，娃娃真是會挑時間，在大家下班後都有空，整間病房沒有別人，而且是星期五，明天不用上班！

晚上10點新生兒房開放父母探望，只有老公進去看。寶寶體重1620g，身長48公分。我心想，媽呀！昨天照超音波才跟我說已經有1900g了，怎麼生出來少了300g？也差太多了點吧？

11點多之後，大家都回家了，只剩老公在醫院陪我。他累壞了！擔心到沒吃晚餐，等大家都回家後，他去樓下的7-11買了瓶可樂，倒頭就睡了。

我則是趕快打電話請表妹幫我上網找「風車」月子餐的24小時免付費電話，拜託客服人員讓我明天一早可以有月子餐吃，我真的口很渴，又不能喝水。果然哀兵政策有效，及時訂到了明天一早就可以送到的月子餐，我就安心地睡覺了。

今晚睡覺很舒服，沒有機器在吵，肚子沒了，我可以安心地趴著側睡。我想，這個小孩真是貼心又孝順，他知道媽媽安胎很痛苦，提早出來卻自己在受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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媽媽那天晚上生了你之後，直到隔天早上才見到你嚎啕大哭的臉，雙手沒有抱著你，真的沒有當媽媽的感覺。現在，你每天這麼黏媽媽，一定要跟媽媽抱抱，媽媽我覺得好幸福喔！媽媽愛你喔！

媽媽上